僑心賡續家國情
直播時間:2025年10月10日11:00-12:00
播出頻率:江門電臺FM100.2綜合廣播頻率
采訪嘉賓:新會籍馬來西亞愛國華僑、僑界抗戰義士鄭潮炯次子 鄭社心
新會籍馬來西亞愛國華僑、僑界抗戰義士鄭潮炯外甥鄭維雄
節目主持:鄺杰嵐
鄭社心:我和我母親來中國旅游,最后經廣州返回新加坡,提前通知我們說見面,親戚們走路走了兩天來廣州,我叔叔一家,阿四一家,以及我媽那邊的外家人,這張照片就是三家人的合照。
主持:剛剛我們聽到的,是新會籍馬來西亞愛國華僑、僑界抗戰義士鄭潮炯先生次子鄭社心的聲音。而他所介紹的這一張泛黃的照片,記錄了四十多年前,海內外鄭氏家族聚首的珍貴畫面。照片里的人們笑容真摯而燦爛,而這份珍貴團聚的背后,不僅藏著一個家族的牽掛,更承載著一位愛國華僑以熱血與犧牲書寫的家國大義。
日前,新會籍愛國華僑鄭潮炯的第二子、新加坡僑領代表鄭社心再次回到家鄉,此行除了要和分散各地的家族成員團聚,他還有兩個格外牽掛的目的地:父親鄭潮炯位于新會大澤的故居,以及江門僑博館里那座復刻父親當年義賣身影的蠟像。對話間,這位年逾九旬的老人眼中,流露出對父親的思念:
鄭社心:當年我父親他從新會從香港過去山打根,那邊以前人稱小香港,什么都有的。當時有一個團體叫做四邑公會,組織大家交流,才了解到國家已經進入了緊要關頭,為了國家大家要賣力。像我爸爸那個時候打工,當時他們的收入一個月只有兩塊多錢。所以說當時的完全不是我們想象中簡單的。
主持:鄭潮炯是江門新會大澤人,在那個民生凋敝、謀生艱難的年代,他和無數背井離鄉的同鄉一樣,為了尋一條生路,早早離開家鄉去往香港打拼,后來,他又輾轉去到馬來西亞,以擺賣小食度日。在他的記憶中,在他小時候,全家的日子始終被“貧苦”二字籠罩:
鄭社心:你不做,你也沒有辦法做下去。那個時候很慘的,我們的生活社會沒有辦法。有些同情的人就給一些東西,醬油、油,給我媽媽跟我姐姐,每天擔去賣。我們小的時候,我跟我哥哥每天就煮那個稀飯,去那邊給他們吃,那個時候挺慘的。
主持:1937年,隨著炮火聲在盧溝橋響起,全面抗戰拉開序幕。抗戰爆發后,鄭潮炯義無反顧地開始了義賣瓜子籌款活動,他肩跨義賣袋,奔走于馬來西亞和新加坡的每一所華僑學校、商鋪和劇院,沿街挨家挨戶義賣瓜子,籌得義款全部捐給南洋華僑籌賑總會。據統計,抗戰期間海外華僑捐款超13億元國幣,這些匯款單來自南洋、美洲、歐洲等世界各地華人社區。作為一名普通小販,為了籌得更多義款,鄭潮炯毅然選擇“鬻子救國”,將自己剛出生40天的兒子鄭社義送給了馬來西亞的一位肇慶籍華僑商人當繼子,并把收得的乳金80元全部捐給了南洋華僑籌賑總會:
鄭社心:那個時候做小販,這個事情緊張的時候,我爸爸他們鼓勵要去籌款。第一次籌了一個多月,三十多個地方,只有說籌到三百多塊,他想想不是辦法來的,每個人你找他借錢,每個人口頭上講沒有問題,但是拿錢的時候,他們沒有錢。我爸爸回來了,確定了跟我媽媽講了,她說你懷孕了,孩子出生了,不管男孩子女孩子還是送給別人,人家給那個紅包給多少,我們就拿去籌款,結果那個人包了80塊紅包。我媽媽以前講,說不是賣,包紅包,是這樣。
主持: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襲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爆發,戰火很快蔓延到南洋。1942年2月,新加坡淪陷,黑暗籠罩著當地的華僑群體。鄭社心回憶,自己那時還不懂事,總是問媽媽爸爸去哪里了,后來他才明白,由于鄭潮炯為抗戰籌款的事跡此前經常見報,父親為逃避日本搜捕,父親不得不四處躲藏,過著東躲西藏、朝不保夕的日子,甚至連與家人團聚都成了奢望:
鄭社心:那個時候不了解,事情爆發了,那邊那個領事叫我媽媽立刻離開,那個時候我們就追問媽媽,為什么我們離開,我們爸爸在哪里,媽媽才把事實告訴我們,事情就在我們頭腦里面沒有忘記過,經過那個大風大浪,是很慘的。結果我們坐船來到了新加坡,有人把我們接到客棧,第二天一早,我爸爸就帶我們去就走了,走到一個可以說郊外地方,那個人也是江門臺山哪里來的,結果在那邊住下來就下來。
那個時候新加坡淪陷了,新加坡只剩50萬人。那個時候全部檢證,全部的人集中在一個地方。日本人看你比較斯文,是文人,那就死了。我爸爸在后面看到不對,他是年輕,當時也有一些人就要出賣,我爸爸當時看情況不對,他兩只手在地上弄到臉好像很骯臟,這樣裝成一個很窮的人,就過了關了,過了關之后,他都不敢露面了,躲在那個漏水的地方,躲在山里,平息之后才回家,身體骯骯臟臟,臭的,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不敢露面了。
主持:小兒子鄭社義的去處始終是鄭潮炯夫婦內心的牽掛。抗戰結束后,他們多番打聽,鄭潮炯甚至只身前往去往有著“小香港”之稱的馬來西亞的山打根尋找,可一次次滿懷希望而去,最終都只能帶著失望而歸。
這樣的尋覓,一等就是二十年。直到1965年,鄭潮炯收到一封從北京漂洋過海的信件,寄信者是全國僑聯,自此,他們才終于知道小兒子已于大概二十年前跟隨養母回到肇慶。說起自己與這位失散多年的弟弟初次見面的場景,鄭社心的記憶依舊清晰,那些交織著激動、陌生與親情的瞬間,早已深深鐫刻在他的心底:
鄭社心:我1981年見過我弟弟。那年我們崗州會館,組團游覽中國21天。最后到廣州那邊我們寫信通知其他家人,我大概什么時候幾號到廣州,住什么酒店。那個時候很慘,他們兩天兩夜從肇慶跑路下來廣州,那時候沒有錢,有了錢沒有車。也是沒辦法,從新會那邊下來也一樣的,以前江門這邊在北街可以坐小船到廣州,那沒有錢,沒有錢就跑路,我的叔叔跟他們家里跑路去廣州。
主持:提起父親“鬻子救國”的往事,鄭社心認為,這是一位普通華僑被逼到絕境的無奈之舉,更是他對祖國最深沉的赤誠。至今,他還記得父親常跟他們說:“國家國家,沒有國,哪有家?”在那個連溫飽都成問題的艱難歲月里,正是懷著這樣的信念,鄭潮炯一家即便自己節衣縮食,也要盡己所能支援抗戰,用微薄的力量,為祖國的存續拼盡全力。這份對家國的深情,同樣從鄭潮炯為后輩取名這件事中得以體現。鄭社心和我們說:
鄭社心:爸爸改我們幾兄弟姐妹的名字,我的哥哥鄭社勤,我是鄭社心。我的大弟弟鄭社明,下來,就是鄭社義,最小的弟弟在日據時代出生,叫鄭社力。鄭社義孩子的名字也是我爸爸改的,他說如果姓鄭叫鄭偉國,他說他姓趙,就叫趙偉國,他的女兒是趙偉真,他第二個孩子鄭偉前,所以說每一個孩子還是孫子他都改名,每一個都體現了他對國家的關心。
主持:據鄭潮炯后人回憶,父親一生都格外珍視與抗戰相關的記憶,因此保留了不少當年的物件,有的甚至是冒著生命危險保留下來的。近年來,鄭潮炯次子鄭社心一直奔走在宣傳父親抗戰義舉的路上,除了接受媒體采訪,他還將父親的遺物捐贈給國內多個博物館和檔案館。鄭潮炯的侄孫鄭維雄一直協助博物館,收集和整理與僑胞支援抗戰相關的歷史物件與文獻資料,他和我們說:
鄭維雄:最初是新加坡國立大學想要我伯爺的遺物。但是在國外很少宣傳抗日,所以以后年輕一代在國外他接受了這個信息是跟我們國內是不同的,所以我們當時就建議把它轉回來我們江門這邊,由江門作為這個宣傳窗口,因為我們會比較重視。新加坡雖然當時也被日本侵略了,但是第一個時間很短。第二個除了華人,他們沒有這種感情吧。我們中國人就會由于在國內的抗戰,所以他們的感情會更深。
當時我還很小,當時最早捐的是2000年左右,江門華僑博物館建館的時期的時候,就建議捐回來。當時候博物館還沒建起來,就捐給了新會檔案館,然后陸陸續續再有一點一點的捐過去。到2016年,我的伯奶奶去世了,因為她保存下來的東西還有一部分,所以我們當時就把這一部分,就捐給了北京的華僑博物館,因為江門博物館已經有了,就把它捐到北京,讓大家都知道。
主持:走進中國僑都華僑華人歷史博物館,一座鄭潮炯背著挎包義賣瓜子籌救國款的蠟像,被放在第五篇章“鑄就豐碑”的中心位置。在蠟像旁邊,介紹了鄭潮炯“賣子救國”的事跡。在江門市博物館中,還收藏有鄭潮炯的“賣子”契約書。說起父親和江門市博物館的淵源,鄭潮炯次子鄭社心和我們說:
鄭社心:江門博物館到新加坡去,我們新加坡很多團體,當時我也是崗州會館里面的副秘書長,有一晚在公共場所有一場宴會,很多團體都有出現。其中江門博物館有一個年輕人跟我打招呼,他說你們認識這個人嗎?鄭潮炯的孩子鄭社心,我說你找他什么事情?他說他江門來的,我告訴他我就是了。有時候很碰巧的,你為什么不問別人呢?問別人的肯定別人就說我不懂,你就沒有辦法了。大家談起來就說好啊,我說可以,沒問題。回去跟母親講我說的這個事情,他說好,他說你爸爸整天想東西給多一些人看,就是把這個東西慢慢找出來了。
主持:如今,年逾九旬的鄭社心,依舊沒有停下傳承的腳步。他常說,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把父親的故事講給更多人聽,讓“有國才有家”的信念,能在更多人心中生根發芽。這份心愿,不僅是對父親的告慰,更是對家族精神的延續。對于后代,他也同樣教育他們,希望通過多與國內聯系,多回家鄉看看,加強海內海外的聯系:
鄭社心:就盡我的力量做了,下一代要由他們,如果你講的太多,他們會反感。所以說由他們多聯系,像我的孩子這次回來,他心情又不同了。有時候他們電話上的聯系,他們談的很好。慢慢的我兩個孩子,總共三個孫子都到過中國,到過新會,到過我老婆的(家鄉)鶴山。所以說一個家庭不管是男女,總是得有機會讓他們看現實,他們就放在頭腦里面。
主持:在國內,鄭氏家族同樣奔走在宣傳鄭潮炯事跡的路上。多年來,鄭潮炯侄子鄭錦龍和兒子鄭維雄珍藏著一批關于鄭潮炯先生抗戰事跡的書信、照片和資料,且身體力行向社會各界宣講華僑熱愛祖國、無私支援抗戰的感人事跡。鄭維雄和我們說,自己小時候其實并不清楚伯爺爺的故事,直到長大后,在家人的講述與博物館的事跡介紹中,才逐漸了解到這位長輩當年的壯舉:
鄭維雄:其實在華僑博物館開幕后,我才真正的了解到(伯爺的故事)。因為這個歷史很沉重,他們老一輩不肯跟我們說,所以我小時候是不知道的。一直到我讀大學的時候,華僑博物館建起來了,建起蠟像,我才知道真正去了解這件事。我只知道我的爺爺的爸爸是被日本人殺掉了,但是我不知道我的伯爺后來做了這么多的事情,就感覺我們家族其實也不容易,當時的整個中國都很艱難,我們國人就是這么艱難地走到現在。國家強大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沒有了國家,我們家就會散,這個是歷史教訓了,就不要忘記這個歷史。為什么我們老是要(談這段歷史),我們不是為了傳達仇恨,而是為了警醒我們自己,警醒下一代,最怕是下一代忘了這段歷史。
主持:2016 年,為了更好地紀念鄭潮炯,傳承他的愛國精神,新會區大澤鎮對鄭潮炯故居進行了精心修葺。修繕后的故居里,通過一幅幅老照片、一段段文字介紹,生動還原了鄭潮炯的生平與愛國事跡,并且長年免費對外開放,2017年,鄭潮炯故居被列為廣東省愛國主義教育基地,讓這份紅色精神有了更廣闊的傳承平臺。
從鄭潮炯“鬻子救國”的決絕,到后代們奔走傳承的堅守,鄭氏家族的故事,正是千千萬萬華僑始終與祖國同呼吸、共命運的真實寫照。他們雖身處異國,卻始終心系故土;雖歷經磨難,卻從未動搖對祖國的赤誠。這份跨越山海的僑心,這份代代相傳的家國情懷,早已融入中華民族的血脈,成為激勵我們前行的寶貴精神財富。